我是顾泽

五,风静云合雷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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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南部联盟党总部,党主席办公室。

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林思意很久没有看到冯薪朵带着框架眼镜的样子了,冯薪朵伸出修长的手指扶了扶的金丝边圆镜,一片冷光的镜片背后,林思意看到冯薪朵一双深不见底的大眼睛,与她对视的感觉如临深渊,一如当年。

“张雨鑫和芬姐的事情不着急,放一放,你跟赵粤谈的怎么样了?”冯薪朵放下手上的文件,把钢笔的笔帽拧上,看向林思意。

“赵粤也忙的脚不沾地了,我看到她的黑眼圈都快到颧骨了,跟我诉苦,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我也只能听懂一部分,但是有一件事她说的我很在意。”

“嗯?冯薪朵双手交握撑着下巴示意她在听。

“她跟我说实际上金融监管委员会的四个部门本来就不是平行的。”

“我知道,三监会进行分业的金融行为监管,央行进行系统性监管,所幸赵粤还在执掌央行,在这个委员会内部应该有足够的话语权。”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们都不懂专业,于是我们不知其然,赵粤只懂专业,她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现在的状况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林思意面色凝重,缓缓摇头。

“怎么说?”

“赵粤告诉我说,其实金融行业的三大分支,行业与监管互动最频繁的是证券业和保险业,银行与银监会之间更多的是管理和被管理的关系,因此银监会的工作通常都比较好做,因为银行很少有动力去游说监管,来推动利好的政策或者利空的政策。而央行更简单,基本上不用跟资本的代言人打交道,专注于制定货币政策,调控市场,防范系统性风险。但是说实在的,我觉得这是危险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不跟资本的代言人打交道……这不是话语权的问题,这是钱的问题。”冯薪朵摘了眼镜往桌上一扔,眯了眯眼,一双水色昂然的深黑渊瞳收成两线锋利的锐光,“如果券商和保险公司都开始通过与金融监管委员会的游说来实现目的,议会在金融事务上的话语权就被摊薄了……也就是说这些资本财阀就会减少向议会投入的资源,这是釜底抽薪啊……”冯薪朵揉了揉眼睛,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没错,跟我想的差不多,问题就是现在证监会和保监会……都丢了。我想过能不能通过议会立法的方式把金融财阀的资源重新导流回议会,比如限制对政府职能机关游说之类的。”林思意往椅背上一靠,歪着头叹了口气,“但是后来一想,检察院在莫寒手里,就算立法能通过,检察院那帮人哪里敢真的去碰许佳琪和张语格?现在看来,社民党这次对保监会的出手蓄谋已久啊。一方面她们借通过控制金融监管委员会中最活跃的两个功能性部门,削弱议会对于金融事务的话语权,同时截留金融财阀对议会的资金投入;另一方面通过控制保监会的利益把宪政党的几个核心成员扯出我们的羽翼,一箭双雕啊。”

“哼,这是冷子棋啊,你也看到了,莫寒从宫内厅案的时候伸手检察院系统就已经有所考虑了。除了在金融监管委员会上下力气,李宇琪前两天私下里跑到燕平去见李梓,如果我没猜错,也是冲着段艺璇去的,他们动不了我们的基本盘就开始在外围动手,一点一点的剪除我们的羽翼,就像是一条套索,一点点的收紧。”冯薪朵在灯光下看着自己的纤长的手指,眼中弥漫黑雾,“幸好现在我们发现的还不算太晚,只是到底应该怎么破局……小四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问我咯,”林思意耸耸肩,两手一摊,“这种事上我哪有资格给你提意见……”

冯薪朵翻了个白眼,她眼睛本来就大,一个白眼翻出来煞是吓人。

“好啦,我刚才开玩笑的,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南部联盟走到现在,我早就无所谓了,但是这件事上我真的想不出怎么办,”林思意坐正了身子,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因为具体的金融实务需要专业过硬的人力资源,但是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这个,即便是这次纳新,金融专业的吕一潘燕琦赵韩倩又是全都被社民党拿走……嘶……这不会也是莫寒的一颗冷子吧……”

“算了,先别急着疑神疑鬼,”冯薪朵抬了抬手,“我已经跟段艺璇通过电话了,让她加强对北方大区议会的掌控,再想办法给岭南大区那边施加一点影响,先把状况稳定下来再说。剩下的事情……我还要再想想。”

林思意点了点头:“行,我信你,朵子,你没让我失望过,这次也一样。”

冯薪朵浅笑一下:“谢了,你也辛苦了,这两天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去渡个假吧,放松放松,让你从小鞠那边回来就用党内的烂事烦你,不好意思。”

林思意站起身来,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好的,那我就去度假了,这个烂摊子可要扔给你了。”说罢转身,步伐轻快地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林思意的背影离开视线,冯薪朵垂下眼睑,面色沉静如水,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

冯薪朵沉吟了一会儿,伸手拿起电话,又放下,最后还是拨通了秘书室的电话:“喂,周怡,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半个小时之后,周怡走出冯薪朵办公室,面色如铁,她下意识的紧紧攥着自己的怀里的文件夹,脚下的地毯仿佛是一层粘稠的泥沼,迈步都分外艰难,脑子里环绕着冯薪朵冰冷的声音:“有些事,肯定是有的,就算没有,也可以让他有,更何况,怎么会没有。”她走进秘书室,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两眼放空,死死地盯着桌面,一动不动。

“碎碎前辈?”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吓得周怡一个哆嗦,扭头看见张雅梦站在身边,“前辈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周怡才反应过来自己怀里还抱着文件夹,她把文件夹放在桌面上,回头看着张雅梦。张雅梦是与许逸同期纳新进入南部联盟的新人,在南部联盟的外联部任职,容貌出挑,性格开朗泼辣,在社交场上常常是不二的焦点,周怡打量了一下张雅梦秀丽的脸,迟疑了一下,开口道:“雅梦,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你看最近有没有时间。”

“嗯?什么事情,前辈你说。”

“你跟宪政同盟的人熟悉嘛?”

 

入夜,魔都的彩石酒吧,这家坐落在CBD核心区保利大厦楼顶的酒吧是金融街的年轻人们最喜欢的释放压力的地方,这些掌控着数以百亿计的年轻金融精英们在精疲力竭的加班之后进行的疯狂放纵,重金属的音乐和凌乱强劲的镭射光让人情不自禁的疯狂晃动身体,昂贵的美酒,妖艳的姑娘,甚至某些法律禁止流通的药品,一切规则都在这个地方模糊,只剩下疯狂滋长的欲望和宣泄。

在舞池的边上,一个卡座里,几个连正装都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年轻人正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这次做的这家IPO基本上已经定了,金融监管委员会新建立,肯定要给点甜头,发审委那边应该不会再拿这个卡我们,这个月的奖金,嘿嘿嘿。”一个看上去年资稍长的已经喝的有点晕头了,舌头都已经不听使唤了,“小秦,你那边也别在公关部傻混了,钱那么少,调回来吧。”

“学长你就别开我嘲讽了,我又不是专业出身,怎么调到你们那边去,再说,集团这两天一直在跟北方大区的议会扯皮,北方大区的林业政策这段时间迟迟拿不出来,咱们集团在燕平道和河东道的林业项目也悬着,要是有需要的话,我估计要调到燕平支部去了。”

“行行行,你俩不累啊,加班没干够?能不能不他妈的说工作了,找点乐子会死吗?!”旁边另一个人大着舌头嚷着,“你看那个妞儿,身材多棒,多带劲。”

顺着他手指,舞池正中间,一个漂亮女孩正在跟着音乐疯狂的晃动着身体,褐色的长发乱糟糟的,一件铆钉皮夹克下面只穿着抹胸,紧绷的曲线玲珑有致,热裤下面,两条雪白笔直的长腿晃得人两眼发直,她双手高举在一群男人的围绕下扭动着曼妙的腰肢,腰侧朱红色的纹身若隐若现,挑动着所有人的视线和神经。

那个被人叫小秦的年轻人在周围人的起哄中咬了咬下嘴唇,一口干了杯子里剩下的酒,起身走向舞池。

在节奏强劲的音乐声中,那个女孩如同一只旋转的蝴蝶来到秦和身边,发丝飞扬在交错扫射的镭射光下肆意飞舞,皮夹克滑下肩头,修长的脖颈和圆润光裸的肩头脊背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诱惑,她扶着秦和的肩膀肆意扭动着盈盈一握的腰身,肆意的炫耀着傲人的身材,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挑逗,身上香水浓烈的味道勾引着蠢蠢欲动的情欲。那个女人手指挑逗的在他的胸口上画圈的心痒,一双抬眼上望的凤眸里写满了勾魂的丝丝媚意,她凑在秦和耳边暧昧的呵气,问他酒店的房间号的时候,那种热血从脚底直冲头顶的感觉让秦和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他仿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发烫,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知道他今天刚从燕平出差来魔都。

两小时后,保利大厦地下车库,张雅梦快步走向一辆黑色奥迪,周怡打了一下双闪,张雅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周怡降下车窗,皱了皱眉头:“你把半瓶香水倒在身上了啊?”

 “没办法,在这种环境下,听觉视觉都被扰乱,嗅觉对于吸引一个人就很重要了,”说着她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香水,“Dior的真我,我自己调高了麝香的量,味道确实很浓烈。”

说着张雅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扔给周怡:“那个人叫秦和,KOP集团公关部的一个职员,也算是我的同行,他的下榻酒店在外滩悦榕庄,房间号是这个”,张雅梦亮出手掌,上面用口红写着一行数字,“那个U盘里是他手机的记录备份。” 

“你把他打晕拖进厕所审讯来着?”周怡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手里的U盘,“别的也就算了,这你都能拿到?”

“就这种废物,几杯酒下去干脆晕的连自己手机都看不住了。我还没干什么呢,这要是到床上,我能把他上学时候偷看隔壁女孩裙底的烂事都掏出来。”张雅梦自顾自的扎起披乱的长发,抬起手来的时候夹克下摆上提,露出诱人的腰线。张雅梦大胆泼辣的言辞听得周怡眼皮直跳,她长期在秘书处工作,浸润了政界谨言慎行的行事作风,对于张雅梦的张扬直接颇感惊讶:“你们外联做事都是这个路子?”

张雅梦翻了个不小的白眼:“不然前辈你以为那些数以亿计的资金和无价的情报是怎么来的?万物有价,包括我自己。当然,今天就算了。不过如果前辈需要,我们现在可以直接去外滩。”

“这倒没有必要了……”周怡颇有点受不了张雅梦的直白,一边低头发着短信,一边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前辈你为什么会对这么个人感兴趣?

“这……你不知道为好……”周怡守口如瓶,她把手头上的短信发完,把手机扔回包里,发动了汽车。

“哼哼,我大概也能猜到,不管是他自己的收入还是在企业里的级别,很明显不该住在外滩悦榕这种级别的酒店。别是哪位大佬的入幕之宾吧……那人长得也就那样,那位大佬瞎成这样?”张雅梦斜眼看了周怡一眼。

周怡没有回答,扭头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张雅梦:“这是给你的,钱走的是秘书处的特支经费,不用按照外联部的规定向部门报备。”

张雅梦接过信封,朝里面看了一眼那些扎的整整齐齐的钞票,露出一个娇媚微笑:“前辈,钱我就不要了,能走秘书处的特支经费,我也能大概想到这事儿不是我能掺和的。但是我还是想跟前辈讨价还价一下。”

“嗯?你想要什么?”周怡眼睛一下子就凉了下来,她盯着张雅梦,“我看看我做不做的了主。”

“我想加入不久之后由张雨鑫教授挑头的青年政治家培养计划……我打听过了,党内名额还有一个空的,您看……”说着,张雅梦笑着露出虎牙,把那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两人之间的置物箱上推向周怡。

周怡沉吟了一下,拿起了那个信封,放进了手包里:“好的,我会帮你跟管人事的干部说明的。”说着周怡双手按在方向盘上,轻轻抬了一下离合,车辆缓缓的滑出车位,从地库的出口驶上了道路,汇入了车流。

周怡把张雅梦送回家,在开车回南部联盟党总部的路上。

就在她满腹心事思前想后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抬手按动蓝牙耳机,耳机里传来一个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低沉女声:“喂,周秘书,东西都安排好了,按照你说的保持24小时的监控,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你说。”

“那个房间似乎是一间行政套房,长包,登记入住的一看就是个假身份,但是那张银行卡我觉得有点不对,似乎是张过账卡。”

“哦”周怡眼睛一亮,她知道,自己已经揪到狐狸尾巴了,“发给我,我让人去查,另外,把酒店里面做事的人打点好,要是惊了鸟,我饶不了你。”

周怡瞥了一眼在车前挡风玻璃下支架上的手机屏幕,那确实是一张帝国汇明银行公务过账卡的卡号,她常年浸淫行政工作,对于银行卡的门道可是清楚得很。她嘴角拧起一丝冷笑:“这帮蠢货,真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死。”想到这里,她一脚踩下油门,向着党总部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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