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顾泽

二十九,云墨风动雨暂歇

魔都,新亚国际会展中心

魔都的深秋冷雨总是绵延不绝,湿冷的空气笼罩在城市上空,把高耸的摩天楼顶端拥在一篇迷蒙雾霭当中,这座钢筋与玻璃构造的圆形穹顶建筑坐落在黄浦江南的一片葱郁绿色当中,如同一只横卧在水陆之间的两栖动物,在沉沉将晚的天幕下闪着明亮的灯光。

帝国互联网资本高峰论坛的闭幕酒会正在这里召开,银行、保险、基金、证券投资等行业的大佬们济济一堂。在衣香鬓影和推杯换盏之间,数以千亿计的资金在相互接洽,试探,合流或者对抗。在一片虚伪的恭维和热闹的平静水面下,资本的洪流涌动着,发出无声的轰鸣。

“……珍妮,真的不是叔伯们不愿意给你这个面子,在其位,谋其事。你现在代表合作党,咱们就得按照政界的规矩来,叔伯们这边的压力早就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所以你们如果不能立刻转变态度的话,下个季度的政治捐款我们就真的要考虑一下了……”一位来自帝国银行业协会的副秘书长腆着肚子,对着孙珍妮絮絮叨叨的说着,一张胖脸沉得要滴水。周围各家银行的代表们也乱糟糟的附和着,头顶炽烈的灯光在他们油亮的头顶反射出虚光。

“徐伯伯,我真的没有办法,表决才过去两三个星期,您让合作党突然转变态度,这本身就不现实,我们会考虑您的诉求,”孙珍妮一身浅白色的正装,领口系着繁复的花结,如一只精致的洋娃娃,尽最大的努力维持着端庄的姿态和公式化的微笑,她轻轻欠身,“但是我恳请各位稍安勿躁,能不能在把时间稍稍宽限一些,我们能有个转圜的余地,我向您保证这个议案最后一定会通过……”

“小孙议员,这个真的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男人态度非常坚决,他定定的看着孙珍妮,“贵党谢妮和袁航二位议员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现在刘炅然议员已经确定要西去西南大区组建地方议会,在这个档口上,我希望小孙议员能理智的做出决策,然后代表贵党选择合适的姿态……”

孙珍妮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如此咄咄逼人的威胁已经让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从小到大很少有人敢于这样对她说话,这些人也就是仗着孙老先生本就不同意孙珍妮从政,肯定不会为了政坛的事情为自己的小女儿出头,因此才肆无忌惮。想到这里,孙珍妮咬了咬后槽牙,勉力维持着优雅的笑容,但她死死的握着酒杯,关节都隐隐泛白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的愠怒。

“什么合适的姿态啊?”就在孙珍妮想再开口的时候,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众人扭头看去,戴萌一身浅灰色正装,双手抱在胸前,浅色的短发衬得她五官愈发清朗,她和一身黑衣,高挑沉静的张语格并肩站在过道当中,两人本就身量颇高,加上高跟鞋,不少男士都得微微抬头。

“戴参议,张主席……”众人纷纷点头致意。

戴萌轻轻点头回礼,转向孙珍妮,笑容和煦:“珍妮,我耽误你一点时间,跟徐总说两句话?”戴萌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孙珍妮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张语格拉着孙珍妮走到会场边的休息区,在一张小桌边坐下,张语格点头谢过端着香槟走过来的侍者,只是笑着看着孙珍妮,两个人并不说话。孙珍妮觉得略微有些尴尬,因为她和张语格实在是谈不上有多熟悉,只好扭头看着会场另一边。远远地只见戴萌站在大厅对面的廊柱下,右手抱在胸前,左手散漫的晃着喝了一半的香槟杯,面色含笑的说着什么,而那位姓徐的秘书长在戴萌面前也没了气焰,忙不迭的含身应承着。

“珍妮,我有句话,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张语格的声线软糯,如暮春傍晚雨后风穿蔷薇。孙珍妮扭头看去,这位社民党的年轻精英生了一张柔润的圆脸,笑眼弯弯,星眸闪亮,“你有些时候没有必要所有东西都一个人扛着。” 

听到这话,孙珍妮略微一愣。

其实这些年张语格在社民党内的处境一直有些尴尬,赵嘉敏离开社民党之后,很多社民党的支持者将党内支持率仅次于赵嘉敏的张语格视为社民党的新的提名候选人,但当年大选现场她的脆弱表现,以及后来的一些事情也引起了朝野舆论对她能力的的非议。在人们的印象中,她好像只能躲在戴萌莫寒和李宇琪的羽翼之下,服从社民党的整体安排,以至于这些年张语格在政坛上的形象也越发的模糊。

但眼前的张语格像是一只修长而慵懒的猫科动物,举手投足柔软而灵敏。她恶作剧似的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挠着香槟杯的外壁,轻轻压低了声线:“我们做事情,是为了证明自己;但是做不成的话,是证明不了自己的。这话是戴萌让我告诉你的,至于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说着张语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一对墨色瞳孔星光点点。

看着张语格那明媚的足以融化坚冰的笑容,孙珍妮紧蹙的眉头也渐渐展开,但她还是没心思去想张语格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抬头向会场另一边看去,那位姓徐的秘书长似乎结束了与戴萌的谈话,也发觉了孙珍妮在看他,于是向孙珍妮举了举酒杯,就在孙珍妮以为他会走过来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个一身铁灰色正装的男人只是扯了扯自己的领带,转身离去。

戴萌目送那位副秘书长消失在会场的人群中,转身向张语格和孙珍妮这边走过来,两个人都站起身来。

“我没想到戴参议您会过来。”孙珍妮规规矩矩的向戴萌欠身致意。

“正好张语格需要在这边出席一个剪彩仪式,我也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征求些意见,所以就一起过来了。”戴萌笑了笑,自顾自的拉开椅子坐下。

侍者走过来,在戴萌面前放下一杯香槟,小桌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还是孙珍妮先出了声,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向着戴萌深深地鞠了个半躬:“戴参议,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戴萌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张昕让我不要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该知道,她很担心你。”

孙珍妮默然,只是低头看着眼前的桌面。

“好啦,你也别往心里去,寻求帮助又不能证明什么,”戴萌端起香槟轻轻噙了一口,“次相那边我会代为转圜,说服她在下一次众议院表决之前不要再对银行业协会那边施加更大压力,合作党可以有个缓冲的余地,也避免了跟银行业协会再起冲突。”

孙珍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绪复杂得很。

“另外,贵党谢妮和袁航二位议员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些风言,这事儿不怪李艺彤,到她那个位置,她只要皱皱眉头咳嗽一声,就有人揣测她的心意,然后去把事儿办了,至于具体做了什么,是底下人的首尾。”

孙珍妮的秘书快步走过来,那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听说也是合作党本期招新的新人,她伏在孙珍妮耳边说了些什么,戴萌分明看到孙珍妮的脸色又变差了几分。

“不好意思,戴参议,张主席,我有点急事,等有机会再正式向您道谢。”说着,孙珍妮起身,对戴萌和张语格鞠了个躬,转身离去。

看着孙珍妮匆匆离开的背影,张语格好像听到戴萌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偏偏上了合作党这条船。”

“说起来,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话?”

戴萌挑了挑眉毛,轻轻地笑了笑:“你说谢妮和袁航的事?呵呵,告诉她有什么用……”

张语格心知肚明,轻轻地勾了勾嘴角,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一个月的时间是不是短了点,我们已经尽可能地把地方财政拨付案的确定向后延宕了,但是我不确定够不够长……”戴萌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悠悠的自言自语,语气里倒是听不出半分担忧。

“放心吧,我觉得够了,只要合作党不要提前出来表态,这个结果对市场来说仍然是不可预期的。那么对于债券市场信心的负面影响就会被放大,央地财政矛盾就会越发凸显。”张语格淡淡的说道,“我们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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