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顾泽

三十四,蓦然灯火阑珊处

广穗,白云国际机场。

刘力菲独自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出国际到达的通道,在越南芽庄一周多的度假让她整个人显得气色极好,虽然不施粉黛,但却透着一种素净的清丽。她踩着一双舒服的平底鞋,步履轻快的走在机场大厅里,长发飘飘,身形纤挑,倒像是一位放假回国的留学生。

刘力菲的轻松事出有因,比起波诡云谲的魔都阙下和剑拔弩张的燕平北境,大选之后的广穗平静的不可思议。在漓江厅决议之后,共和党和南穗青运进入了诡异的蜜月期,以至于两党的基层干部们都觉得有点不真实。毕竟帝国民主化以来,议会中比较强势的两党之间,对抗才是常态。

但是两党的高层其实心知肚明,能合作是因为有共同的利益。虽然共和党在今年大选当中折戟,但是今年秋天,共和党二大提出的新的政策纲领仍然赢得了民心。在一位叫罗寒月的年轻经济学者指导下,新的政策纲领以住房保障和家庭债务为中心,横跨教育、医疗、社保、环境保护等诸多民众关心的问题,构建了一揽子的民生改善计划,与此同时通过短期的退税政策措施渐次削减企业税负,谢蕾蕾还在众议院推动向参议院陈情,请求上调个人所得税纳税免征额。南穗青运并不准备在对方显然站在政治正确的立场上的时候与对方进行议会内的公开对抗,干脆顺水推舟的在岭南大区地方议会内部与共和党进行了合作。在刘力菲和谢蕾蕾出访迪拜时代表两党就已经达成了共识,共同对抗来自中央的财政统制。双方还构建了内部沟通机制(那是高大上的说法,具体来说就是郑丹妮和陈珂),目前来看合作的非常愉快。

除此之外,在一片两党亲善的空气中,双方核心成员的交往也加深了不少,至少刘力菲觉得那位新出现在谢蕾蕾身边的共和党新晋翘楚张琼予,就很不错,嗯……从各个方面都是。

“喂,刘代表,度假时光怎么样啊?”在刘力菲走出机场候机大厅的大门的时候,最熟悉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亮起,刘倩倩温和低柔的声音在电话另一边传来。

“还不错,我马上就起飞了,明天早上到广穗。倒是刘代表你,加班时光还不错吧?”刘力菲心情很好,语气与步伐一样轻盈跳跃,“这一周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一切正常,正常的我都有点沉不住气了,公租房财政补贴的来源找的差不多了,现在暂定由政府预算承担四分之一,省道级社保的住房公基金承担四分之一,剩下的一半通过省道级财政发行短期地方债券的方式解决。除此之外地方债券所募集的资金还会用于非重点高中师资补贴和几项纳入地方医保范围的医药服务的补贴。这是郑丹妮和陈珂的主导的项目,也搂草打兔子,一起把资金的问题解决了吧。人家共和党那边很给面子,我刚跟艾佳通过电话……”

“毕竟岭南大区各道的财政状况都还不错,适当扩大财政支出对于经济民生和两党的政绩都有好处。”刘力菲站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门口,身边人流熙攘穿梭。

她站在辅路的路边张望,一眼看见了站在马路对面一辆商务轿车边上的秘书。那是个矮小精致的南方姑娘,俏皮灵动的像只小猫。那小姑娘也很快看到了一身黑衣,罩着外黑内红的短氅的刘力菲,于是轻快地跑过辅路的斑马线,接过刘力菲的箱子和手提包。两个人一起向座驾走去。

“嗯,具体事项等我回去跟谢蕾蕾确定下,这些政策跟她们家罗教授的思路都是一脉相承的,她没有理由拒绝。”刘力菲看着那姑娘艰难的把行李箱抬进后备厢,把手机夹在颈窝里,伸手帮了一把,“郑悦我记得你不会开车来着啊?”刘力菲顺嘴问了自己的秘书一句。

“她不会开车,我会啊。”同一个声音从电话听筒里和耳边一起响起。驾驶座的门打开,一个一袭红衣的女人戴着墨镜钻出驾驶室,手肘搁在在后排的车门上,一脸得意的笑容如同春风,“surprise!”

刘力菲扭头看了一眼郑悦,小姑娘脖子一缩,一脸“我是被逼的”的表情。

刘代表转回头来,满脸笑容:“倩倩,你怎么亲自跑来了?”

刘代表摘掉墨镜,笑容满面:“菲菲,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场面有一丝微妙……

 

车子在高速上平稳的飞驰,也不放音乐,整个车里只有窗外的车声和引擎的低鸣。

刘倩倩安静的开车,郑悦安静的装睡。刘力菲自己一个人坐在后排,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路灯杆,脖子都快僵了,突然觉得自己身上那件短氅厚的过分,整个人如坐针毡。

“哎,对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倩倩突然出声。

刘力菲猛地扭头:“啊?哦,什么?”

“我听说北方大区那边地方债发行出了篓子,保守党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到现在了还是没有办法统一意见作出决策。她们跟咱们不一样,等着债券发行,补上地方财政的窟窿,这样闹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刘力菲听到刘倩倩的话,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把思路拧了回来:“嗯……没错,毕竟北方大区的经济结构放在那边,段艺璇她们面对制造业和传统金融的困境,肯定是没法跟我们比的。岭南毕竟是帝国经济最有活力和创造力的地区,文化工业、互联网、物流之类的新兴产业很大程度上对冲了制造业面对的困境,而且我们还有外贸的优势,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地方政府债券无非是个增强政府财政能力的工具,不像北方有些省道,等米下锅……”

“哎,说起来段艺璇是真的辛苦啊,那么厉害的人,每天宵衣旰食的,自己人和对手都给她搞事情,你说这么多年了,她身边也没个人。”刘倩倩叹了口气,目不斜视的说道,“你看看人家谢蕾蕾,身边的姑娘来来去去……什么高源婧啊、李沁洁啊、张琼予啊。哎,说起来,你知道吗?张琼予最近好像跟谢蕾蕾吵架了……”

“哦,哦?这样啊……那……”刘力菲好像明白了什么,也越发怀疑刘倩倩知道了什么。

“不过实话实说,我觉得我们跟共和党的蜜月期也差不多快要到头了,这次地方债的发行是个征兆,岭南大区的资源总共就这么多,能够产生的政治作用也毕竟是有限的,如果我们和共和党已经将现有的全部资源瓜分完毕的话,很快也会开始对抗。”刘力菲顾左右而言他。

“嗯,你有心理准备就好,别看共和党势弱,还是有能人的,闹闹跟我说那位小罗教授,在桥水基金的达里奥门下做过一段时间,据说很受信任。”

“达里奥?那可是帝国的老朋友了。知道了这层关系,罗寒月的学术思想和共和党的政策导向就好把握很多了,回去可以做个研究。”刘力菲说着淡话敷衍着。

“但是至少在现阶段,中央那边营改增的压力还要我们两党一起去抗。不过我说刘代表啊,你出国度假,当了一周甩手掌柜,是不是应该请我们吃个饭,犒劳一下你辛苦了一周多的下属?”刘倩倩似乎已经完全没有继续讨论正事的意思,更关心晚饭吃什么。

“额……好吧,郑悦你把手机给我,我看下,订个餐厅。”

“不用了,我定了一家餐厅,刘代表好不容易请个客,不让你大出血一下我们不是亏了嘛?是吧,郑悦。”

刘力菲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她透过前排的座椅盯着郑悦,如果目光有温度,郑悦脑袋后面的座椅头枕十有八九要被烧穿了。

郑悦双手抱着刘力菲的手提包,像个木偶一样僵在座位上,对刘倩倩发出无意义的附和声,整个人充斥着绝望的氛围和对自己政治前途的哀悼——自己才刚刚在南穗青运做出点成绩来,被调到党代表身边的机会不知道让多少同事眼红。

可是现在……

自己做错了什么……

随着车子开进市中心,刘力菲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明显。尤其是在刘倩倩一脚油门把越秀山甩在背后,径直穿过市区,开向珠江大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从水里捞出来的鱼,无助而徒劳地呼吸着空气。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刘力菲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像是在抱怨自己的记性,“倩倩你先去一下党总部,我上去放个东西,交代卢静几句话,有一个文件今晚就得发给蕾蕾……”

刘倩倩轻轻笑了笑:“哦,这样啊,我担心去晚了没有位子了。你的U盘在提包里吧?郑悦,麻烦你替菲菲跑一趟吧,我把餐厅的地址发给你,一会儿你可以打车过来。”

看着自家党代表和煦如春风的微笑,郑悦如蒙大赦,抱着刘力菲的手包拼命点头,活像是个上满了发条的铁皮娃娃。

看着郑悦如同逃命一般奔入南穗青运总部所在的写字楼,刘力菲突然也有推开车门跟着郑悦一起刀手狂奔的冲动,但是咔哒的一声车门上锁的声音让她彻底绝望。

随着车子开向珠江边的那家酒店,两个人走过装潢典雅的大厅,在精致的电梯里并肩而立,绝望在诡异的沉默中不断膨胀。

那家叫做Medusa的餐厅开在这家酒店的顶层,带着浓郁的地中海风情,轻快慵懒的音乐却完全没有能舒缓刘力菲女士的紧绷神经。

衣着严谨的侍者微微鞠躬,态度恭谨而不失分寸,“女士您好,请问您是否预定了座位?”

刘倩倩扭头看刘力菲一眼,优雅的点点头,笑容端庄:“是的,我姓刘。”

“刘女士,能麻烦确认一下您的手机号吗?”

刘倩倩脱口而出了一串数字,而那串数字分明是刘力菲的手机号。

“好的,二位女士请跟我来。”侍者鞠躬,做了个请的姿势。

刘力菲除了跟着刘倩倩走进餐厅还能做什么呢?她现在只想回去把掐死郑悦,然后把她倒吊在南海塔上。

这种感觉在一个不该这么早到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到达了顶峰,那个女人生了一张妩媚的圆脸,穿着一件黑色镂花的露肩小裙子,削肩颀颈,身形曼妙。深棕色的卷发和瞳孔,加上迷人的香水,诱人的如同一朵盛放的鸢尾。

“嗨,soso,这么巧,你怎么也在这里?”刘倩倩惊讶的表情逼真的让刘力菲叹为观止。

“哇,倩倩,菲菲,晚上好啊,真巧啊。”张琼予抬头看着站在桌边的南穗青运的两位党代表,秀美的圆脸上笑容优雅妩媚,她抬眼看着刘力菲,“嗯……我在等一个人,不过看起来她应该不会来了。”

“哦,这样啊,那你介不介意晚饭就跟我们一起吃了?我们家刘代表请客,是吧?”刘倩倩非常自然的挽起了刘力菲的手臂。

“嗯……嗯。”刘力菲感觉自己的脸都笑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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